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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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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幾天,瑠歌挨個和任職不同課程的女巫們道了個別。在與教導煉金材料特性的女巫道別時,恰巧是在戶外。

一位少年閉眸靠在積著晶瑩冰霜的松針下,一如既往的面無表情。

少年不用睜開眼,根據不遠處傳來的悅耳聲音,他就能想象出她是怎樣笑容滿面地逗笑那些女巫的。

真是愚蠢。

她都沒有看出那些女巫臉色覆雜到笑容都在發虛嗎。

還是她故意忽略不計?

瑠歌妥帖地寒暄了幾句後,輕快地朝銀松方向走去。

“沈——雁月?”在熟悉了幾天後,這個名字的發音瑠歌已經可以念得很順暢了,“你怎麽在這裏呀,不冷嗎?”

她試探著望著少年,見他沒什麽反應,她伸手去牽他的手。

少年敏銳地避開。

“咦,這不是有反應的嗎?”瑠歌輕笑著,再次嘗試去捉他的手。

兩人一舉一動間,沒幾下,竟然過起了招來。瑠歌的預判能力很差,幾乎招招都被少年拍到了肩、掃了到腿,或是截住了攻勢。他的力道很輕,跟敲打一下關節沒什麽區別,瑠歌並不覺得痛。

她不知道究竟要怎樣下手才好,只好模擬起沈雁月用過的招式。手舞足蹈地揮出了幾招,兩人的位置忽而對調,瑠歌被少年壓在了樹幹上。

積雪因為碰撞的緣故飄然落下,砸滿了瑠歌橙金色的發絲。

“哎……”她知道自己的這幾招可能和給對方撓癢癢沒什麽區別。聖彼得堡派女巫以學術派為主,沒什麽實戰派,她的近戰水平低得可怕。

被積雪淋了滿頭,瑠歌又玩鬧似的去捉少年的手,這次對方輕輕蹙了下眉,沒有避開了。

“你現在知道我是什麽水平了嗎?就我這……半吊子都夠不上的水準,我們真的能闖進天演賽的最後一關嗎?”

沈雁月的手冰涼如雪,她捂著他的掌心,好傳遞一些溫暖過去。

“可以。”少年另一只手垂在身側,不自然地動了動,似乎不太習慣另一只手被人拿捏在掌心,“只要你不像現在這樣跟每一支隊伍都友好寒暄。”

“我倒是想跟你說話,可你總是不理我啊。”瑠歌悵然若失道,“哥哥你要是願意多理我一下,我保證會很聽話的!”

少女聲音嬌軟,帶著迷惑人的撒嬌。掌心傳來溫熱的感覺,沈雁月默不作聲地抽出了手,“明天早上就要出發了。你記得準備完全。如果漏了東西是不會回頭取的。”

“好,我知道了。”瑠歌笑著應下。

她拂了拂發絲上的冰晶,朝另一個方向走去。

源血尚未恢覆,瑠歌想要在離開之前再打掃一次雪蓮花。想到那位性格如火的親王還有身邊那位和藹可親的管家先生,她不禁綻出了一個笑容。

使用新學會的血脈傳音,瑠歌小心翼翼地傳音道:陛下,請問您現在有空嗎?

對方幾乎是立刻,華麗慵懶的聲線回覆道:什麽事?

明明獨自站在沒人的過道中,瑠歌卻陡然間羞赧起來。她道:陛下,是這樣的,我在離開前想要再打掃一次雪蓮花,不知道您是否有空?

話音剛落,瑠歌仍在思考自己這個要求是不是有些過分,眼前便驟然出現了一個高挑頎長的身影。

親王在瑠歌身前罩下一片陰影,猶帶著室內溫暖的熱氣,他伸出手,“我們走吧。”

瑠歌擡頭,愕然地望著乍然出現的親王,驚喜地握住了他的手,下意識去看他今天的發色。

梅爾維爾今天的發色是銀白色,無暇閃耀恍若秘銀的頭發有一部分編了起來,剩下的仍然垂在肩邊。

他今天的頭發是卷發,眼眸依舊是血色。外面披了一件具有學術派氣質的棕色大衣,配上利落的白色內搭、白色西褲,還有鮮紅的領帶,使他看起來俊美無儔,像是真正來自傳說中的遠古血族。

“您好像不太喜歡穿長袍,”瑠歌詢問道,“我本來以為血族親王都喜歡穿那些精美繁覆的長袍,外面披一件短披風,不過您好像不太偏愛那些古老的打扮。”

“長袍容易灌風,”梅爾維爾像上次一樣懷抱起瑠歌,沒什麽親王包袱道,“我幼時族中長輩總愛給我穿些精美的裙子。穿多了,就不太喜歡了。”

“是因為膝蓋涼嗎?”瑠歌打趣道,“不過您這樣穿,特別出挑,非常好看。”

面對少女的讚美,親王不太自然地垂下銀白色的眼睫。由於發色的特別,很少有人第一眼會去註意梅爾維爾的五官。其實無論他的發色怎麽變,他的五官卻是沒有怎麽變化過的。

因為先前走訪過一次,這次梅爾維爾輕車熟路,兩人沒過二十分鐘就來到了冰原。這個距離完全可以使用瞬移,不過親王全然一副沒有想起來的模樣。

他將瑠歌放下,熟稔地操縱起了法術。時間還是上午,這會兒天光明亮,沒有下雪,瑠歌能夠清晰地觀賞到親王是如何操縱這些法術的。

沒有一絲一毫的血氣波動,好似信手拈來。

這就是親王的水準。

如同上次一樣處理完積雪,瑠歌讚嘆道:“什麽時候我也能變得像您一樣厲害就好了,打掃雪蓮花動動手指就能結束,也不用耗費時間了。”

“等你到了這個水準,自然會有人為你打掃。”

“……您說得沒錯,是我想當然了。”

她側過身,想像往常一樣對親王微笑,然而擡頭的剎那,她卻整個人都僵硬了。

梅爾維爾親王,竟然不知什麽時候,將頭發與眼眸變成了與她一樣的顏色!

橙金色的發絲、翡翠的眼眸。

“怎麽樣?”親王若有所思道,“我很喜歡你的顏色,不知道是否合適。”

“合、合適,非常完美,陛下。”瑠歌舌頭打結,手足無措起來。

皎白明凈的冰原上,此刻唯獨佇立了他們兩人。天地高闊,冰雪寂遠,這一刻,萬物好像都停止了呼吸,只餘下色彩濃烈的兩人。

瑠歌目不轉睛地盯著他,茫然慌張了一會兒。她忽而踮腳、伸手,下意識摸了摸親王的臉龐。

對方沒有像沈雁月一樣避開。

“恕我無禮,”瑠歌勉強笑道,“……如果我有父親的話,不知道會不會跟您一樣呢。”

那樣深刻的容顏啊。

瑠歌定定地瞧了他好一會兒,突然道:“陛下,我有個無理的請求,請問我能抱抱您嗎?就一下就好。”

說罷,她頭也不擡,徑自撲進了親王的懷中,不安地環住了對方的腰際。

像是生怕對方生氣或是不適,她的手不敢用力,只是虛虛攏了一下。

梅爾維爾的眼中飛快地閃過了一絲訝異與慌亂。

他伸手,鄭重地攬住了她。

他輕輕地穿過少女的胳膊,將她環繞在懷裏,安撫性地拍著她的背。

懷中的少女毛絨絨的發絲就在他的身前,她的呼吸、她的身體,都是那樣鮮活且生動。

這是他的孩子。

而他卻錯過了她漫長的十六年,在接下來亙古的歲月中,還要繼續漸行漸遠。

梅爾維爾深吸了一口氣,望著漫天的白色,譏諷地笑道:“真難啊……”

要以完全的意志力,克制住自己的欲望,將那些想要傾訴出口的東西完全壓制下去。

不能成為她的指引人,不能在她的人生路上作伴。

真是太難了。

兩人連呼吸都放輕,好似生怕驚擾了什麽一般。

過了許久,瑠歌眼眶泛紅地退開了一些,聲線顫抖:“我在書中看到了好多次,原來父親的懷抱就是這種感覺啊。”

“無論是名門貴族、還是鄉村中的姑娘,她們在即將遠行前,都會得到父親的擁抱。謝謝陛下縱容我,讓我……體會到了這種感覺。”

她不敢擡頭去看親王的表情如何,她生怕看到那些縱容或是長輩特有的關懷神態出現在梅爾維爾的臉上,她覺得自己會……克制不住地嚎啕大哭。

這就像個一觸即破的夢境。

她小心翼翼地捧著夢,生怕嘩啦一聲碎成玻璃渣。

梅爾維爾同樣沒有低頭。

瑠歌的每一句話,都像是刀,割在他的心尖上。

他無法去看她的表情,那些脆弱難過的神色,他的自制力會潰不成軍。

為了氏族不再卑躬屈膝,他手上處理了太多骯臟的事件。

上有元老院虎視眈眈,外有伺機而動的索命仇敵。她還太小太脆弱,無法在這種糟糕的環境下得到良好的教育。

梅爾維爾心中自嘲道:我真是個懦夫。

不能為自己的後代撐起一片光明的天空,還要依靠波伊爾的聲譽。

他的手掌,不知何時,覆蓋在了瑠歌的眼睫之上。

“不要看、也不要聽。”

他短暫地給瑠歌施加了一個幻術。

懷中的少女沈沈地枕在親王手臂邊睡去。

不知何時,自親王的靴邊開始,深厚的冰層竟然開始一寸寸破裂,隨後猛然出現了巨大的裂隙!

那些可怖的裂縫很快深入到了屍體的範圍,一具具栩栩如生的屍體,都在他的憤怒下被變動的冰層擡了出來。

天地間冰層的尖嘯聲響徹雲霄,梅爾維爾隨手在周遭張開了一道堅固的結界,防止聲音外洩出去。

連綿不絕的尖銳冰柱從冰層中轟隆隆地拱起,將那些沈睡的女巫捅了個對穿。殘存的鮮血飛濺而下,時間好像倒退回了這些屍體死亡的瞬間。

梅爾維爾陰鷙地註視著那些軟綿綿的屍體,終於收回了靴尖。斷裂的冰層重新轟隆隆地收回,屍體仍舊高高掛在冰柱上,晶瑩剔透的尖端奪目的鮮血蜿蜒而下。

他摸了摸懷中少女的臉頰,割開自己的手腕,將血液餵進她的唇中。

“殿下,”銀發管家乍然出現在這片空地上,無奈地嘆息道,“您又在胡來。”

“你會幫我收拾的,不是麽?”手上的傷口逐漸愈合,梅爾維爾再次劃開一道口子,“斯威特,最近名單上有沒有什麽重點人物?我要親自送她去東陸。”

銀發管家為自己戴上眼鏡,罩著白手套的指尖從大衣口袋中取出了好幾個卷軸。

他根據蠟印挑揀了一下,驀地拋出了其中一個羊皮卷軸,喟然道:“早就為您準備好了,這裏距離休謨氏族的領區很近,您記得不要故意去找茬。”

眼看親王仍舊懷抱著少女,戀戀不舍地餵著血液,管家加了一劑猛藥:“您要是現在就下山處理,明天早上或許還能趕得上船。”

梅爾維爾這才將少女遞到了斯威特的手中。

“克倫威爾家的人呢?你去聯系他們,讓他們下艘船空個位置出來。我護送她到東陸就會回來,陸地上你繼續幫我保護她。”

梅爾維爾親王向來不是好規勸的主,哪怕是斯威特,在小殿下這件事上也不太好反駁。

“殿下,我是無法進入天演賽的。我們的勢力也沒有蔓延到那邊。等小殿下進了賽場,哪怕出了意外,我也不能幹預,我想我去的意義不大。相反,波伊爾親王在東陸的勢力不小,我相信他有能力可以護住小殿下。”

“你去找伊維特,”親王眸光冰冷,“還有東陸的四大門閥。有關瑠歌的消息,我都要知道。”

“……抱歉,麻煩你了,斯威特。”他輕聲補充道。

“沒事的,殿下。”管家了然地微笑,“我這老骨頭能為您效力是我的榮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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